今年九月份隨著國發會地方創生青年培力工作站的長官與夥伴團隊們，前往九州北部進行地方創生交流經驗，很榮幸被安排與八女市的「NPO法人－地方營造網絡八女」的北島力先生進行交流，同場分享的有來自台南後壁俗女村的翊榛及高雄橋頭白屋的毓伶，以老屋空間再生出發，進而從街區營造、地方組織作為歷史街區的營造的基礎。八女的經驗也給我們很大的啟發，以下想從幾個面向來跟大家討論：
關於八女
「八女」因為古代本地的山林裡住著名為「八女津媛」的女神而得名。除了神話，八女市位在九州北部的竺後平原，在兩條主要的河流筑後川與矢部川之間的中上游位置。在過去的航運時代，山林裡面的物產、物資順著河流匯聚到八女的市街地，現在的歷史街區位置，也是過去「城下町」的所在，所以八女也是一個典型的商人城市，也因此伴隨著豐沛的商業活動，本地發展出精湛的傳統工藝。
北島先生與我們分享，九州北部的町屋以「立面山形」面對馬路作為主要的特色識別，且在主要的商業街道上依循著產業生產需求的不同，也發展出不同的商店建築型態，大致上可以分成「商人型」與「職人型」兩大類。商人型，因為物品倉儲、保存跟防盜的需求，所以開窗方式盡量不透光，加強保存的機能。職人型，在室內從事生產、製作，所以就需要較多光線透入室內。現在走在八女的街道上，看到的是以「白璧」為主的町屋建築，是過去為了嚴防火災而使用的白灰作為主要的塗裝，但在1940年代的戰爭時期為了躲避空襲，許多的町屋被漆「黑」。所以也藉著後續修復的契機，恢復原本「白璧」的基底，以維持整體歷史街區的景觀。
關於八女的歷史街區保存運動
地方改變的契機總是始於「危機感」。九州跟台灣一樣，一年需要面對數場颱風的洗禮，所以北島先生也很幽默的表示，九州也被稱作是「颱風銀座」。1991年的幾場颱風，造成了許多街區老屋的損毀，這也成為八女歷史街區保存運動的開端。北島先生因為過去有在公部門服務及參與NPO組織的經驗，也熟悉各組織之間的特質，在地方上經常扮演著各組織間「協調者」的角色。
關於歷史街區的保存與地方發展
八女的歷史街區保存回應兩個主要的議題，關於技術傳承的「歷史建築的修復技術」，另外是全世界都在面臨的「少子高齡化」而延伸出「空屋增加」的議題。
關於老屋修繕與再利用
在空間修繕的討論中，除了維持歷史街區風貌的完整，在街屋立面會有一定的設計規範外，在內部空間與建築結構上面，會維持過去的建築工法來修繕，但也會依照現代的使用需求，做適當的室內裝修與設計。例如我們在八女參訪的幾棟老屋商店，基礎結構可以感受得出老屋的氛圍，但在照明、動線、空調、浴廁等使用機能上，還是能夠維持使用舒適性。
成立專門的委託代管機構，作為空屋修繕與再利用討論
框定了歷史街區範疇及議題面向，各組織之間就透過不同的討論會，形成了「官民協力」的支持網絡。市役所方面有「空屋銀行」作為空屋盤點、情報收集的機制，讓有住宅需求及商業需求的民眾可以「相談（諮詢）」。每一棟老屋成立各自「保存機構」委託代管，從使用需求到工程修繕，以及後續的承租與再利用事業的討論，且從這樣的基礎發展出不同的合作模式。有保存機制也要有保存的誘因，來驅使更多人有意願投入老屋修繕。除了老屋修繕會有來自國家與市役所編列的1,100萬日圓的補助金來支持，若你是新蓋的擬仿歷史街屋的房子，也會有700萬元的補助金。有了機制，要維持歷史街區的風貌完整才能夠有所本，也才能吸引人們想投入。
老屋活化的官民合作三模式
八女的老屋活化與整修中，除了中央政府補助是重要的後盾外，三種合作模式的建立與NPO組織的介入，也是老屋活化能有規模且持續運作的關鍵原因。
屋主主體
由屋主自行整修、運營，並由政府提供部分整修經費的補助、由地方NPO團體提供專業建築整修建議與承租者的斡旋。NPO團體為主體的長期租借形式
房屋所有權為屋主，而NPO團體向屋主長期租賃，並進行老屋的整修與運營。建物的整修經費來源為政府的補助之外，並以租借給他方的租金作為平衡。NPO團體為主體的管理委託形式
[地方創生｜國外案例分享]日本福岡縣 房東、NPO、地方政府共同合作的老建築重生之道，文/蔡奕屏
屋主將老屋贈與地方政府，所有權移轉給地方政府，而地方政府進行老屋的整修之後，再委由NPO團體進行老屋的運營、租借管理。
以保存歷史風貌作為觀光發展的基礎
一棟棟修好的歷史老屋有了歷史街區的風貌保存，八女市也能以此作為發展觀光的基礎。為了讓來訪的人們能夠深入體驗，「住宿設施」相對扮演著關鍵的角色。2020年由知名的旅宿品牌「NIPPONIA八女福島-商家町」開始第一間的旅宿設施，其後又有「Craft inn 手」及「RITA」等品牌投入地方旅宿的發展，目前總共有13個旅宿房間分散在八女的歷史街區內，並且以20間房間作為這個階段的目標。有了旅宿設施，就會增加人們停留的時間，也會增加在本地消費的可能，如此其他在歷史街區的商店、職人舖、餐飲空間等，才會有更多發展的可能。
地方發展的想像空間
關於「發展」我想是每個地方長久的議題，而對於發展的想像，八女給出了以「保存歷史街區」作為發展的方式。在北島先生分享的簡報中，在歷史街區框定的範疇中，也曾有「開闢道路」的討論，但最後這三條計畫道路都沒有執行，因為有了「保存歷史街區」的完整性作為發展目標，所以當不同的計畫在這個範疇執行時，就知道以什麼作為基礎。最後北島先生也分享到，沒有這三條道路的開發，最開心的就是八女市役所了，因為每一條道路地方政府要自籌約5億日幣，所以省下了15億的預算，把這樣的預算轉投入歷史街區保存的預算，來維持地方歷史風貌的完整。拉長時間來看，逐步地讓地方上老屋修繕可以完整，觀光機制與內容的健全，讓每一個來八女的人們，都可以透過消費、觀光，對當地的歷史、文化、工藝等留下深刻印象。
NPO地方營造網絡八女的經驗反思
從以上經驗可以歸納出幾個議題面向，共同願景、官民協力、專業分工等。且這些詞彙在台灣的我們其實都不陌生，但為何台灣總是很難累積這樣的經驗呢？在看這些經驗、案例時，我們往往忽略了一個更關鍵的因素，時間。從1991年的颱風造成的毀損，而有了保存修復歷史街區的契機。也就是我們以上看到的這些種種，其實是至少30年的累積成果，而且有各種地方組織在每個階段訂下目標、願景，再搭配國家政策與資源配到結果。
- 共同願景
不是回應上而下的政策或趨勢（如目前許多以SDGs作為指標）而訂出的願景，八女的經驗反而是從共同的危機感出發，從幾場風災造成的地方歷史街區的保存議題，進而爬梳地方的水文、產業與建築型態，構成的地方DNA，例如商人型、職人型的街屋立面。由下而上的討論出歷史街區的範疇與內容構成的元素，訂定維持歷史街區風貌的建築規範「指南」，讓後來的人在參與的同時「有所本」。即便在新的世代有新的想法，也能在一定的討論基礎上持續累積。 - 官民協力
在台灣其實也有許多不錯的「官民協力」經驗，但畢竟都是極少數。許多經驗無法成立，是因為地方政府與地方團隊的「想像不同」，而且許多關於發展的議題發生時，以「經濟發展」為由總能獲得大部分的支持。我想並非地方團隊總是缺乏「經濟發展」的思考，而是大家對於「經濟發展」總希望看到「立即」的成效，在缺乏時間的討論與實證，其實很難看到站在文化保存為基礎版本的經濟成效。再者，對於經濟發展的想像太過單一，立即的土地價值膨脹總是勝過多元的經濟縱效。 - 專業分工
在北島先生分享中，雖然因為時間的關係沒有細數參與的地方組織與分工類型，但在簡報中可以看見綿密的組織分工，以及分組內容的研討與方法的提案，也因此才能研擬出各種針對不同組織型態的參與。空間改造有地方的施工組織及學術界作為修繕考究，哪些工段需要維持傳統工法、哪些則針對使用機能做材質上與工法上的調整。最讓人驚艷的是，每一棟老屋有專屬的保存機構，針對每一棟老屋獨特的背景、狀態提出修繕與再利用方案，並且以保存機構作為資源的中介，向政府爭取補助經、向銀行貸款、向會員借款等，也就是有一個老屋的教練量身定做修繕與生涯發展的菜單。
日本地域振興協力隊vs台灣地方創生青年培力工作站
在拜訪八女團隊期間，也偶遇八女市的地域振興協力隊的夥伴，日本的機制比較像是透過國家政策機制，吸引想移居地方的人士，藉由市役所的專案執行更加熟識地方的環境，像我們遇到的古庄真苗小姐，就是八女市役所企劃部的成員，執行的專案是社區貨幣app的推廣。而台灣青培站的設計雖然是參考協力隊的構想，但執行上反而像是NPO網絡八女這樣的地方中介組織，執行的業務更豐富、更多元、更複雜。
九州北部地方創生參訪的收穫
這次九州北部的地方創生參訪，除了拜訪地方的案例團隊外，最大收穫就是一同參訪的工作站團隊了。即便在台灣，工作站團隊也很難有機會長時間的相處、共學，並且可以分主題在與日本團隊交流同時，也認識到各工作站間的執行狀態。也認識到台灣團隊的靈活、彈性與多元發展狀態，而台灣的工作站團隊可以從這次經驗中學習的關鍵能力，就是如何成為自己地方長期的「議題」與「資源」的中介組織，並且有（經濟）能力可以活得很好。所以持續蹲下去，哪怕是政策方向改變，都必須要有在地方上長期扎根的基礎，因為只有「時間」能夠證明且看見地方創生政策「均衡台灣」的成果。
後記
在我們拜訪八女市的這天，剛好遇上了當地一年一度的祭典活動，一行人也在離開八女的前一刻，欣賞到八女市的無形民俗文化財 – 八女福島燈籠人形的演出，現場看到許多居民攜家帶眷前往廟口欣賞演出。從一早上聽北島先生的講座，認識了八女以歷史街區保存作為地方發展的緣由與機制，到午後親身走訪了八女的歷史街區，到老屋店家消費體驗，最後在祭典做收尾，可以感受到當地文化的精萃，且文化的維繫是建築在地方生活之上。讓每一次的拜訪都滿是一期一會的珍貴，也許下次再來拜訪八女時，又會有不同的感受。
